【背景介绍】2011年，X市启动医院体制改革工作，市政府拟将该市两家精神病医院进行合并，实现医疗资源整合。在此背景下，该市市长批示要求审计部门组织对两家医院的资产、负债情况进行全面审计，摸清两家医院资产规模、收入来源、资金的使用和效益效果，为市政府决策作支撑。当年9月，该市审计局派出审计组，对X市精神病医院2009年至2011年的财政财务收支情况实施审计。

【正文】

精神病医院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专业性医院。从就医患者来看，其患者基本上是生活不能自理，不能清楚表达自身意思的群体；从旁观者角度来看，此类医院普遍效益不好，医生工作对象和环境较差；从医院监管部门来看，精神病医院属于一个特殊群体，既有民众卫生健康的需要，也有社会救助的特征；从审计部门的角度来看，它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医院，X市审计局从未对精神病医院进行过审计，没有熟悉精神卫生方面的专业人才。

一组与众不同的财务数据

2011年9月16日，审计组一行五人，进驻X市精神病医院开展现场审计实施工作。审计组按照以往医院审计惯例，对审计所需要实施的重点内容进行了分工，大致分成药品进销存、医疗器械进销存、门诊业务和住院业务四个部分，审计现场实施工作全面铺开。初入医院，给审计组的印象是，该医院办公条件非常差，破破烂烂的门诊办公楼，陈旧的办公设施，随处透露着这是一家效益较差的医院。

随着审计的全面展开，X市精神病医院的一些基本情况摆在审计组面前。2010年上级核定医院床位三百多张，日均住院在床人数四百多人；全年总收入两千多万元，其中药品收入六百多万元，医技收入一千多万元，其它收入两百多万元；2010年全年总支出两千多万元，其中一百余名工作人员工资福利支出一千多万元，药品支出四百多万元，其它支出六百多万元。

从收入层面上来看，2010年医院药品收入占总收入仅占23%，医技收入高达67%。从资金的来源渠道上来看，个人缴费四百多万元，医保、新农合和民政补助等渠道一千多万元；门诊收入三百多万元，住院收入近两千万元。从支出层面来看，该医院人均工资收入达到了十二万多元，作为一所二级医院，其工资待遇远远超过该市同级医院医生待遇，这显然与大家对医院的印象不相适应。

审计进展到这里，即使有着丰富医院审计经验的主审张一文犯难了，该院的日均住院费用虽然不高，但成本较高的药品日均费用约40元，低成本医技日均费用超过100元，毛利润率超过67%，效益相当好；医院规模不大，但住院在床人数很大，且超过了最大床位数；总收入不高，但医保等保险或民政拨付资金占比很高。怎么办？面对这份截然不同的数字，大家一筹莫展。

一次激烈的审计讨论会

为了寻找突破口，审计组召开了小组会议，对面临的困局进行了激烈的讨论。审计组小李说，从账面来看，X市精神病医院效益出奇的好，人均收入和净利润很高，很不正常；但从账面来看，很难找到突破口。审计组陈红说，我找医院非管理层工作人员进行了调查了解，X市精神病医院的收入高的原因是：医院作为一个特殊的行业，医生非常辛苦，每天面对精神病患者工作任务重、压力很大，收入不偏高留不住人才。审计组老黄说，按理来说，药品收入怎么会如此低呢？医院就这么几个医生，医技收入怎么这么高呢？存在较大的疑问。另外，与对药品开展进销存审计相比，医技审计难度相对要大很多。审计组老张说，医保收入这么高，怎么可能？住院患者的自负费用极低，医保等部门难道不进行监管吗？难道住院的精神病人自己不出钱的吗？很不正常，应该深入调查。面对大家的讨论，主审张一文陷入了沉思，怎么办？审计切入点迫切需要进行调整。

在经过激烈的讨论后，审计组成员一致认为，鉴于该医院的特殊性，审计内容和方式应区别于普通综合性医院，审计组近期审计重点是三个方面：一是了解住院部的真实情况，应当深入住院病房开展调查，现场对治疗情况进行了解，检查医院的住院台账、护士台账和病理档案。二是了解医保等资金的兑付情况，围绕医保收入过高的问题，向医保、新农合和民政部门审计调查，了解救助补贴拨付情况和医保资金的拨付情况。三是了解具体医疗业务收入的发生明细，向局审计技术科申请援助，请求派遣技术人员对医院KISS系统的后台数据进行恢复，重建审计人员熟悉的电子病历记录。

会后，审计组立马行动，兵分三路，一路杀向医院住院部，一路赶赴市医保中心、民政部门和新农合办，一路与局审计技术科衔接并与医院信息管理部门协调，采集电子数据，一场精心设计的审计求证全面展开。

一场精心的审计求证

审计组老黄风风火火赶到市医保中心、民政部门和新农合办，医保中心和新农合办说，他们与该医院的结算正常，都是通过医保系统结算的，与同市的其他医院相比，该医院业务量比较小，加起来一年就一千多万，作为一个二级医院，特别是精神病医院，医保和新农合未对其实行最高限额支付。同时，市医保部门也介绍，即便是实行最高限额，就该医院目前的规模，也达不到上限。民政部门解释说，很多精神病患者有暴力倾向，且有部分是外地流落到X市的，为维护社会的稳定，民政部门不得不将其列入救助对象，每年由社会救助局与X精神病医院进行衔接核算，该补贴多少费用，就补贴多少费用；具体的救助名单，医院掌握最清楚，因为有时是公安直接送入医院，民政部门事后才知道；核实名单的难点在于，精神病患者大多数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。

审计组小李与审计技术科同志一道，对医院KISS管理系统的数据进行恢复、采集和分析，发现住院费用中，医技收入确实占了很大的比重，特别是谈话等心理治疗，脑电图等，次数特别多，但对照医技实施手册，该院的心理治疗总时间需要让所有医生每天工作时间超过24小时，如果该项医技真实的实施，医院的其他工作都不能开展了。

主审张一文与老张一道，通过层层铁门，终于到达了精神病患者的住院部。住院部主任热情的接待了审计组，面对 老张的询问，主任避重就轻，向审计组大倒苦水，说护士们如何辛苦，经常要面对精神病患者的殴打；医生多么不容易，每天面对精神病患者多么痛苦。面对主任的滔滔不竭，主审张一文向老黄使了个眼色，让老黄继续与主任沟通，自己却从主任办公室出来，走向了护士站，一边检查护士日志，一边与护士站的工作人员“闲聊”起来。在降低了护士们警惕性后，用轻松的话题切入了审计主题，了解到精神病患者由于个人原因，很不好管理，经常不按时吃药，护士们也没法，为了避免浪费，只有将药品退回护士站，重新给其他病人使用。那岂不是要退钱给病人？护士小吴说，那怎么可能呢？治疗费用主要是医保和民政部门出的，怎么能退给他们？怎么你们护理台账上的人数比床位数还多呢？是不是登记错了？护士长赶紧说，不会不会，我们医院有些特殊，有些精神病患者因为病情反复，如果病情好转，就回家休养，如果病情恶化，家属就将他送到医院来，但医院为了避免进出院手续的麻烦，会继续为病人保留床位，反正住院费用比较便宜，况且又不要出钱，病人家属都会同意。难道没有人到这里来检查吗？护士长苦笑的说到：我们这是“特殊地带”，看到精神病人大家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，一般也不会来检查。你们的病历中，平均每天每个医生都给病人做心理谈话超过二十四小时，难道医生都不用做别的事了？护士长老李支吾起来，这个嘛？要问医生才知道，不过呢，对精神病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手段嘛。

【尾声】

在审计组查出的事实面前，医院最终承认，医院组织医院工作人员通过弄虚作假，虚增住院患者名单，虚增医技次数和费用，虚开药品费用，套取大额医保资金的问题，揭开了医院高收入背后的层层面纱。审计组将将上述问题移送相关部门后，启动了问责整改机制，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党纪政纪处分，追回已被套取医保和救助资金六百多万元。

【案例附录】
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》第八十七条，社会保险经办机构以及医疗机构、药品经营单位等社会保险服务机构以欺诈、伪造证明材料或者其他手段骗取社会保险基金支出的，由社会保险行政部门责令退回骗取的社会保险金，处骗取金额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；属于社会保险服务机构的，解除服务协议；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有执业资格的，依法吊销其执业资格。

《劳动保障监察条例》第二十七条，骗取社会保险待遇或者骗取社会保险基金支出的，由劳动保障行政部门责令退还，并处骗取金额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；构成犯罪的，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